2009年11月28日 星期六

Photomedia Final Project --- About myself --- A brief introduction of myself as a signifier

引言︰

在中期功課裏,我已提出一個讓我疑惑了很久的問題︰到底攝影的最終目的是表達真實,還是要虛構真實呢?答案我還未得到確認,但我相信攝影的終極價值不在於它的技巧、它的藝術意義,而是它如何作為一種工具,帶領攝影者去從另一個角度認識別人,或是自己。鏡頭的攝影者的分支,不論是誠實地展示或是以華麗的技巧去欺騙觀眾,相片都是以記錄者的身份一直將某一瞬間定格下來,再被攝影者或觀眾任意解讀。於是,當我拍畢這六張相片後,我心中忍不住懷疑自己,是用攝影接近真實的「我」,還是用攝影虛構了一個我不希望別人了解的「我」。這問題無解,因為解讀這些相片的是別人,我極其量只會是一個詮釋者,一張相片能包含的意象有多少,我相信連攝影者也不能以全知的身份出現,而我亦不希望誇張了它的意境或抹殺了它豐富的內容。既是這樣,大家在看這些相片時,大可以跳過這堆文字,它令你解讀了什麼,就是什麼,沒有轉彎的餘地。

六張相片分為兩個部份︰兩個玩具分別代表兩個不同身份的我,一個是工作中的我,另一個是非工作中的我。工作中的那三張均用了「減低曝光」技巧,令到主體與環境的反差變得明顯,再用一支小電筒為主體作簡單的曝光補償,從而突出主體。而其中兩張則用了「多重曝光」的技巧,在PHOTOSHOP中將數張相片重壘,建構了一個立體的角度去觀察這個意指下的「我」。至於另外三張則重視相片構圖以及美學角度,沒有過份考慮光圈及快門的因素。這兩部份分別以不同的藝術角度作參考點,用以表達工作中與非工作中的我可以有著可表達的差別。

工作中的我︰


1. 生存以上生活以下︰

主體放在中間,用曝光技巧令到整張相片色調變得陰深及冷酷,從而強調主體與環境之間的互動關係。在書簿櫃中被一堆學生功課簿淹沒了的「我」,像是在海難中被發現的生還者一樣,回頭一望時何其無力掙扎。黑色背景就像悽冷的海水,那束光令我難堪。



2. 只能夠日日夜夜,然後又日日夜夜,無盡的日日夜夜︰
當中包括了五個不同的角度去拍攝主體,再用軟件合併而成。在這個社會中別人看到的我只是其中一面,絕對不可能同一時間內呈現如此立體的角度。有試過模糊雙眼的焦點嗎?這張相就是模擬別人在看我而不是將我對焦在正確的一點時產生的重疊影像,達到超現實的效果。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在曝光不足的情況下,什麼皆有可能。



3. 我心中尚未崩壞的地方
也是用了五個不用的光源進行拍攝,再將影像於PHOTOSHOP重疊。有趣的是,其中四張相我也用了相同的透明度作重疊基準,但其中一張(光源與相機位置相同)則用了較少的透明率,令到這張相片中的「我」變得更實在,整張相的主體更突出。現實中,我相信有某一面的我也較易被別人觀察得到,其他部份則只能被迫透明起來,分裂的人格才能合成為一個較明顯的主體。

非工作中的我︰

4. 天涯海角無處可逃
跨過了一座小山,以為到了頂峰,其實只是無路可退的最佳實證。用了極簡主義方法作為拍攝方向,「我」所看的方向正被什麼鼓動著,像是待「我」去找尋當中的起始點,是實際線條與虛線條短兵相接後的火花。

5. 不可以留住昨天
亦是用極簡主義為拍攝方向,以海浪為相片的分界線,讓「我」去思考應該走到另一邊還是停留在這邊。當然,「我」的動作已經說明了「我」將會迎接這些泡泡以及它帶來的未知。影子在「我」的背面,是希望用浪花來沖走我陰暗的一面,或是某種形式來掩蓋它,令「我」可以更輕鬆地奔向另一邊。

6. 少年維特的煩惱
運用超現實主義,將蠟代替血,模擬「我」的死亡。拍攝時有朋友問我是否暗示了我正想殺死我自己,或將自己身體內某部份的瘀血吐出來。別人的想法總是令我很有聯想,但我只是在這種偶然發現這些蠟的情況下偶然拍了這一張相。或許這預示了某些東西也未可知。

2009年5月7日 星期四

是王子還是意指

給你︰

看過了「反轉豬腩是王子」嗎?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應該已跟你的丈夫看過了。你總是認為你丈夫就是片中的男主角,如果看不到他的豬腩,本來的他應該是王子。只可惜每個人都被這個消費社會中的包裝主義掩蓋了自己的眼睛,再值得看的內在事物都變得不值一提。當然,無論你有否看過這套戲,你仍然會愛你丈夫如昔的,是嗎?
我知道你不太喜歡你自己,因為你總看不起自己只得一個身份去闡述你短暫的一生。回想你過去的每一個小片段時,不難發現你像大木琢郎般,期待著另一種的人生降臨,而這種人生不是現實的你可以得到的。穿上一套新的服飾,真的能令你變成另一種人嗎?記得那次你因為在畢業禮上為合唱團指揮的原故,特別穿上一條黑色長裙時,在鏡子前你看到的自己,與穿上特製外衣的大木琢郎是沒有分別的。你與他也是為了討好別人才著上身,你與他也希望得到別人的注意。真正的分別,是大木琢郎最後決定以真面目示人,而你呢?昨天著上身的一套衫,就已經知道你永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了。這是幸還是不幸呢?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個答案,無論你穿的是什麼,最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是誰。
你知道嗎?既然你在收人錢財,那你就將自己的知識以及形象也要變成一個package,一套的出售給別人。這樣看來,上班時的形象也是一種消費主義下的高度包裝,老師那對人的行業也只是勞工階層下的其中一員,他們生產的只是一個月的工資,教導學生成為另一個勞工,畢生為工資而耗盡自己的勞動力。脫離得到這個體制下的老師,學生也未必真的能看清這個世界已被矇騙的那一部份,如何再能自處?老師的形象已經售予別人,連著一件衫一條褲也有校方的原則時,老師該如何教訓一種新的思維方式呢?
雖說如此,我知道你沒有放棄過,從你所教的科目,又或者平時對學生的相處中,你也不經意地將某些價值觀傳染出去。雖然你知道太多人會跟你唱反調,但你仍唱下去,啞然失聲的那一天之前,你還是會唱下去,不為取悅什麼人,亦不為搞特別搞出位,只為反抗符號社會中別人給予你的當然意指。就像大木琢郎最後也伯放棄那套變身服一樣,你不在乎即時的反應,但願別人能慢慢將你看出來。
在一班走音的合唱團中,如果要令自己唱得準,著實難得多。現在要做的正是於走音的合唱團中唱得準,是的,沒有人會在乎,但最少你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存在於合唱團中。如同存在主義說過的,別人或其他事物存在與否,均與你的生命無關,因為你的生命還是要由你去創造,那一首歌還是要由你去唱出口的。當然,是否留下來,還有沒有更值得你表達想法的途徑可以給你選擇,一切還是未知之數,但最少,現在的你存在在這裡,原因比起別人的應該有點不同,也是要很努力才能平衡得到的。
你還是你,無論你學到的是什麼,別人沒有興趣知道,沒有聽眾的表演者能唱多久呢?只要你能穿越資本主義下的社會大環境,我相信整個世界就是你的舞台。
共勉。

阿寶

2009年5月6日 星期三

藝術教育家(後現代主義下的小敍事)

給你︰

好像沒有真正的寫信給你,每次上完課程後要理解消化的很多,某程度上有點怕給你寫點什麼的。尤其,當我經歷過自己的功課由正路到歪路時,更加不懂得自己能對你說些什麼。實在是有點迷惘的,為著自己所做的,所想的到底是對還是錯,到最後我還是不知道。不斷被否定的時候,我每天都在思考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舞台,誰人才是真正的演員。
築起一個舞台,建構起一個大家(這裡單指老師、學生、家長、學校高層)共同希望見到的意象。被教導成為大型工廠下的其中一顆齒輪,沒有意識離開這個地方。拆掉一個舞台,解構我們整個社會下的虛偽部份。你所說的進場及離場,我思考了很久,最後,最少到了現在為止,我也認為進場與離場都不由我。有時我在為我自己建立舞台,有時我在別人的舞台上演繹了另一種角色,這些對手戲也不是我一個人能單獨完成的,這個互動關係卻只顯得人與人之間的荒涼。也許,在每一次的課堂中,每一位同學也在共同建構又拆毀一些什麼,而這些什麼最少我在身上還未開花結果。反思的到底是什麼呢,我自己的角色到底是在影響別人還是受人影響的呢?
看過你很多的文章,都是說現今世代老師的不是。說實在,我的確有點氣憤,尤其在於每天的我也要面對上六百個學生,每天上課也在為自己的價值觀作戰時,心中著實為了你的批評而感到不安。當然,你對我們身為老師的有很多見解,亦有很多導向方法。這些我都懂,我也會去做,重要在於,「在受限制的地方要有自己的主張,就必須對外開戰」。我不怕戰鬥,只怕傷到無辜的人。學生的利益為大前題的話,誰人為「學生的利益」下定義,誰人就取得批判別人的尺度。當你帶領學生從另一角度回看自己時,學生像初次用顯微鏡觀察一種新的生物一樣,雖然特別,但當雙眼離開接目鏡後,一切又變回一樣。要訓練他們是要時間,正如我學習這一套新的思考模式也要時間,但,能在這六年中學生活看到嗎?未必。如果看不到結果,我還會繼續做嗎?會。但願我遇到的不惑及錯折比我想像中還要少。
你從來都讓別人在你的劇場中釋放自己,我也會讓學生在課室中釋放自己,不過,未必每一個都明白他們於舞台上的角色是什麼。當CAMERA開動時,他們會看著鏡頭,然後歪著頭,不知道你想要他們完成什麼。你相信他們是不需要指引也會做到點什麼出來的,對,像是知道這個是舞台又開SHOW後,他們自會跳起舞來表演。在我的課堂中,假如真的成功地TRANSFORM成一個舞台,我的學生又能理解到自身的經驗有多少呢?
這些問題我也有我自己的答案,只是,很怕再被說為錯的。還是給點時候讓我自己看出那是對還是錯的吧。我受不了。

阿寶

2009年5月4日 星期一

月球上的人

很多時候也覺得自己來自別的星球。
尤其,當別人都在說話的時候,我像突然出發到外太空的感覺,回不了去。
我不是要證明我的與別不同,但往往我所做的決定,我所定意要走的路,也與別人的甚有分別。而我是絕對不明白這種分別能帶給我多大的傷害性,所以也就任由別人觀察我自己,任由他們定義我是另一個星球的人。
當然,將我放在舞台下,這星球的人能啟發我什麼,讓我能反思自己的人生呢?像一個外星人被人仔細分解後,得到的就是不能被理解的內臟,而整個過程的起因是我想更加了解你這個人或這個生物,這不是很荒謬嗎?
我被觀察,所以我存在,所以我回不了去。
就像我發現本身就是另一種生物一般。
我,放在舞台,放在講台,放在解剖台,放在載物台,都只是以不同的方式去被觀察。得出來的結果未必於我有益或有害,可是這些並非由我自身角度出發,我看到的如同一堆實驗結果,都只是一堆data,未能跟我發生感情以前,已被我丟到遠方成為另一堆沒有意義的符號。
當我看到那班媽媽有機會去發掘到那些未被發掘得到的過去,因而感動,因而改變,因而去將自己的過去於舞台上再現時,我想我比她們更不幸。太有意識地活下去的結果,不斷被檢視後,不斷被批評後,不斷被迫反省後,就是失去了自己再戴上不同鏡頭的能力。從月球去看,我只是一隻連點點也不必能看見的生物,但,如何飛到去月球呢?如何從這裡到那裡呢?就像我活在太古,活在鰂魚涌一樣,從這裡到那裡是不用有意識的,就能自然地進入去另一個地方呢?
站在舞台上,我這個外星生物,被展示。
那一剎,像是一件被擺在博物館的展品,收費,去賺取那些廉價的、人們對外星人的想像。我或是擺pose,或是坐在一邊一動也不動,對於整個展覽也沒有太大的關係,他們也會將我的動作轉化成屬於自己的奇觀。
而我還是我。
那天,那堂課,坐在高處,平常一角,椅子下,我仍是我自己。
說來慚愧,我喜歡坐在教師台上教書的,這個一望無際的感覺讓我覺得我自己的權力在無限地擴張起來。當每個學生也在看著我的時候,我得到的不單是權力,也是一種注意力。太吸引我了。對,老師像一個演員,盡其力量來吸引學生的注意。當然,有些是欺場的,難免,但我相信大部份老師也會用自己的方法來讓學生學習得到,學習得好。站在高處,就是權力的伸展,你想像不到一位老師坐在桌底下教書吧。學生看不見老師,只聽到聲音的話,應該不會如平常站在講台上般安靜的。可是,如果真的有權力,內容真的值得欣賞的話,如何去展示這些教學內容,應該是沒有關係的吧。
所以,無論我站在講台,坐在講台,或是躲到講台下,我應該仍是我,仍然是位老師,內容仍然值得被聽見的。可惜,你身處的位置真的會影響別人如何聆聽或解讀你的存在性,再將你的說話內容加以理解或淡化。
我喜歡坐在桌下的感覺,就像我喜歡在月球上觀看地球,我喜歡站到一邊先觀察,再投入到中間,再離開,再投入。這樣的動作完全是我自己的喜好以及當天的情緒來決定,並沒有一定的穩定性。
可是,我如何回到地球呢?又或者,我身處的根本就是另一個地球,或者,我從來也沒有離開過地球。就像是舞台的外還是舞台,一層一層一層的去看,如何離開?看得見與看不見之間,就算永不能分得清離場還是進場,就算以後也沒有同學與你一起將你的夢想實現,就算你沒有足夠的能源出發上太空,最少你不是孤獨一個的。
We are on the same stage, the show must go on, you’ll never walk alone.

2009年4月10日 星期五

由空氣產生一種時空交錯的錯覺

因為某些原因,上星期六我回到我的中學附近拍照。
由賈炳達道公園開始,走到九龍城廣場,再走到聖嘉中學與民生中學交界,穿過九龍仔公園,看到泳池及一大班波牛,沿右手邊的小路走到鐵絲網旁邊,遠遠看著昔日我讀書的地方。
那天天氣有點涼意,正正是初夏的氣味。如果你夠細心的話,應該會感覺得到春夏交替時候,空氣的味道也會隨之然轉變。那天我呼吸到的,與我每一年呼吸到的氣味,極為相似。因此,當我的IPOD播放著中學時間流行的歌曲時,那一剎,我好像跟中學時的我打個照面。
「你好嗎?」你靦腆地一笑。
「還好吧,總算有機會再回來。」我也有點害羞的回答。
「你已經忘記了他嗎?」你帶點懷疑地問。
「不只是他,連他與他也忘記了。」我帶點釋懷的笑著。
「果然,是個花心的人。」你也笑了笑。
我跟你走著走著,走過泳餐。那是我中學時期經常會買外賣的地方。曾有一段時間,我會很想我的男朋友主動買那兒的飯盒給我,因為那是最飽又最遠又算最好味的午餐。但是,他沒有。當然,後來我也沒有跟他在一起。
「我們……不是……你們真的不能WORK OUT嗎?」你好奇地問。
「你自己心知道的。跟他在一起時你開心嗎?」我不想告訴你所有的結局,尤其那些說出口與否也跟現實沒有影響的結局。何必一一都說清楚呢?
「唔。」你抓住那個鐵絲網,指著一個課室。「你還記得嗎?那一天發生的事。」
「哈,當然。」
那天,他在教我們一些電腦的理論時,取了四盒卡式帶上堂。其中一盒,是我送給他的。裏面有約廿首我為他錄製的情歌,是哪幾首我不記得了。只是當他取出來時,我倒吸了一口氣,心跳得快速無比。為了令自己在人前表現得沒什麼,我努力跟我的同學說話。
「後來呢?現在的你與他還有聯絡嗎?」你望著課室,茫然地問我。
「沒有了,就算現在有了FACEBOOK,我也只能與我的中學同學聯絡。」我搖搖頭。
中學同學。說到他們,最近我看到FACEBOOK中有一個有關舊同學的約會。而當中我不是被TAG的一個。不是妒忌,而是,原來我同班的一年中,就算我以為自己有多努力地進入他們的團體中,最後的結果還是異類。有時分類就是這麼怪的了,就像自己地貼在你的額頭上,別人看得到,認得到,就像符碼一般,但自己永遠不知道這個符碼是如何去解釋。到了某一點時,符碼被轉換成可理解的文字後,就知道了,我不屬於這裡。
你感慨了一下,帶我去看操場。「他曾經流過汗水呢﹗」
那天是班際籃球比賽,我看著你打波的樣子,不斷地尖叫。說實在,為什麼要尖叫呢?我不明白,但於當時的我,有著這個身份,如不為你尖叫的話,那應該沒有別人有資格為你尖叫的了。角色一早已被設定好,所以只好這樣去作。像所有青春電影的情節一樣,為你尖叫,為你提供水喝,為你抹汗。結果輸波了,也要好好去安慰你。誰教我的?電影囉,別人囉,我只是隨著別人加於這個角色身份而去做我應該做的事,沒有人會覺察得到的。
「你根本不喜歡他。」你總結了一句。
「喜歡與否,由你來定論,你最後會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揮揮手,不想回答。
如何去將應有的對白預先告訴你呢,小朋友。
教員室的走廊空洞洞的。那一排簿櫃說明了我等她的位置。
「這個我記得,她拉著你的手,叫你不要轉校嘛。」你興奮地說。
是的,因為這一句,我才在這所學校安定下來,接受這是我高中會讀的一所中學。
我永遠也記得那時的她如何拉著我,像是拉著把心一橫縱身跳下去大海的我拉回岸。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奇怪的了,一個動作可以扭轉整個劇情。
我定睛看著這個位置,彷彿已經回到以前,我跟你已經是同一個人。
那時的我,應該要多謝她的,也應該要多謝他,和他。
沒有了他們,我的人生應該不會變成這樣的。每一個人也值得感謝。
走到長長的樓梯,每下一步,我也感到自己要回到現實了。
離開。
黃昏的街道只餘下三數個途人,我沒有回轉頭,從這裡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哪天,我忘了應該要說的對白時,我會回來。

2009年3月28日 星期六

大型生產體系中的棄徒

藝術的道路從來都是孤獨的。
記得上學年做中一班主任時,跟一個女學生很過不去。她的行為舉止無禮至極,話勸罰傾動之以情說之以理都無阻她的無理行為,到最後,我被這位女學生的家長投訴,事件才告一段落。為什麼投訴我會了結這事?因為我的主任、校長、副校,都叫我不要再理她了,既然她的父母也不明白你的理念,何必要為著這些不被明白的事情而苦苦堅持?
我哭了。
哭不是為了這個學生,不是為自己教不好這個學生,不是為阻止我去工作的同事,而是我們已經無情可說了。學生是CASE,老師是解難者,學生於學校學到的是非物質勞動性生產法,老師教授的是未來成功的五個方法、十條捷徑、廿條小路、百種小貼士,一切都是整個教育工廠下的生產者與產物。談情說愛會傷身,師生戀錯誤在於影響生產水平而非道德層面,老師與學生關係止於學校課堂上,所以老師需要有形象,利用形象不斷隔開與學生的關係,以距離感來讓老師的地位升到另一層次,從而令學生自覺地發現有需要學習的對象(老師)。校長要求的,是成績、是品德、是包裝,都是可量化的準則,久而久之,老師只能從這個方向行,以這些為教學目標。我們教的,到底是什麼?
上了這些不同的文化科目後,每每回到我的工作討論上。教育,我們如何去教孩子。有時我自己也覺得自己人格分裂。一個很簡單的例子︰有老師教訓學生「你做咩用粗口鬧我」,回到辦公室就用相同的「語言」來「教訓」這個學生。連我自己也不相信的事情,反過來要教學生嗎?說真的,我做不到。我教的都是我信的,我信的都是錯誤的,我做的都是因著我的命運天時地利而行的,我怎能保證我的學生隨著我所教的話能達到他們想要得到的事?假設老師所教的「知識」是用來讓學生取得成功的話,那我所信的與這種被設定的成功路徑完全沒有關係,我如何跟家長交代呢?我如何跟我的同事,我的老闆交代呢?要解釋不是問題,要身體力行也不是問題,問題在於,受著眾多的言論影響,我能堅持多久?我能忍受這種不被認同的教學工作多久?不要忘記,社會這個大環境中,我們的生活已經不斷被中介、割裂、包裝,為的是要提升生產力,這已是「奇觀主義」中說出的後資本主義的社會問題。大環境下,我這個作為老師的,可以做到的又是什麼,作為這個所謂學校的舞台,我又能喚醒起什麼人的哪一種情感呢?
這令我想起我另一位同事,絕對一個包裝界的高手。為表厚度,她的所作所為不在此詳述(教育界真的太細喇),但正是這些影像令別人對她的評價都是正面的,都是可取的。我一直都在想,是否為要配合別人的正面認同自己,而應該改變我自己的形象呢?別人喜歡看這些,以最快的時間得到最多的成功,是否就是別人要什麼,我們就提供什麼呢?有次教訓我的學生,他不斷的說「對不起」,我反過來想,我要的是否就是這一句對不起呢?一句「對不起」更像一個劇場中的預設對白,我說了一些人生大道理,作為學生這個角色當然就要說「對不起」、「下次不會了」、「我以後要怎樣」等等被設計好的對白。誰人會信呢?到了某一次,我發覺自己的行為很可笑,像是一次又一次重覆這個劇場一樣︰「你知唔知你咁咁咁……」「得喇,下次唔會喇……」我在想,誰是我的觀眾呢?誰會在意這些被設定的對白呢?偏偏有高層的同事會聽到這些對話,同時會欣賞這些對話,同時會認同能說出這台詞的老師定是位好老師,我們需要的,到底是演員,還是老師?
說到這裡,你定會以為我是埋怨自己的教學工作吧。與其說是埋怨,倒不如說我站在這個路口,很想問一句「我要向右還是向左走?」到底我的教學目標是什麼呢?1. 滿足自己、 2. 得到學生讚賞、3. 得到校長欣賞、4. 升職、5. 將世界被掩蓋的一面揭示給學生看。如果可選多過一個答案,一切問題都得到解決。但當我選了5後,1234都要被放棄了。能否做得到5後也同時得到1234?世界沒有什麼不可能,問題是,世界哪有兩存其美?我不敢說我是這種不為「五斗米而折腰」的老師,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工作者(教音樂也算是吧),但要堅持這種信念的孤獨感,我能深同感受。
走另一條路從來都是艱難的,人與人之間已經被資本主義隔離到十萬丈遠,為了保護自己只能留在這個孤獨的玻璃箱中小心地生活。留在這個comfort zone才是出路,離開後只會受到傷害。作家邱妙津說過︰「我總是覺得自己像被社會踐踏得血肉橫飛,從來也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藝術家的天性或許就是如此,離開這個comfort zone後就像巴斯光年第一次被woody按掣收起自己的頭盔一樣,尚未呼吸過地球的空氣就覺得自己會被毒死。巴斯不踏出第一步,永不會知道地球的空氣對自己有沒有害,同樣地人民也需要踏出這個第一步。當然,地球的空氣污染絕對能令巴斯有機會中毒,同時離開這個comfort zone也絕對有機會被在玻璃箱內生活的人傷害,如邱妙津一樣受不起這世界的「愚蠢」而自殺身亡。可是,你願意一世人留在這個玻璃箱內嗎?你願意一世也走著被設定好的了成功人生之旅嗎?世界不只對與錯,但到了出事時,可別要投訴我鼓勵你去自殺啊。
最近跟一位同事傾計,言談間我提議她快點退休發展自己的另一種生活。她很懷疑自己已經有「咁上下」年紀還可以發展那一種新的生活,但我告訴她如果不趁尚年輕時就轉變,到最後可能真的「就這樣過完這一生」了。教一世書是件值得高興還是很boring的事呢?留給你去判決,但我卻被我自己的話深深感動,也決定要起一些生活上的變化,用行動來證明我的說話的可行性。畢竟自己說的自己卻沒有實行出來,沒有什麼道理吧。如果我教我的學生要有夢想,要實現自己的夢想,自己卻為了薪金而放棄自己的夢想,應該沒有什麼說服力吧。
所以,我終於明白別人所說的︰工作環境是為了找同事,不是找朋友。朋友太講感情,同事是用來解決問題的。這世代已經沒有人講感情,講感情的只有文人、藝術家(對生活上某事某物的熱情)、家人,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談情只會傷身傷心。娛樂時、工作時、生活時,不要談情就不會傷心,於是我們用大量的影像對話文字去包裝自己的感情,逃避展示這些感情的機會。試問這種生活態度,如何被藝術品去感動呢?內心最柔軟的部份如何再被觸動得到呢?
藝術的路從來都是孤獨的,但能觸動到人與人之間的心靈最感性部份的人,卻最具影響力的。
作為一個老師,我只要喚醒學生對生活的感覺,就已經很足夠了。
其他的,由他們自己去找尋吧,連我自己也未找到出口。

2009年3月24日 星期二

挑逗出公共空間

同事想我用THEATRE這一個課堂所學到的理論去思考「學生於地鐵站中逗奶事件」。
到底他們身處在哪一種的舞台上,才會有這樣自然的效果?
當我們看到有學生在逗奶了,該反思的是什麼呢?
每次當學生出問題的時候,其他人很自然的就會想起老師這個角色,就算這個場次應該沒有老師出場的機會也好,他們也會被別人討論著,被別人任意定位他們應該要有的角色。學生好的時候,大家都認為應該是這樣的啊;學生做錯的時候,大家認為老師沒有認真去教學。為了自己的工作而去爭辯,著實試過太多次,而我也不想在這次以這種身份去討論。我只是很想知道,現在這世代的人,對於身體的結構是怎樣理解的呢?為什麼他們認為能於公眾場所中做出一些表達情慾的私人動作呢?
再解釋一下這一道問題。私人,即是個人化。逗奶這動作是很個人的喜好,有些人喜歡這個角度,有些人喜歡另一種角度,力度,大小,等等,全都是PERSONAL TASTE,沒有正確的答案。我叫這些作私人的事,意即別人沒有別人與你分享,就算你願意告訴別人,別人也沒有既定的原因必須要接收到這些MESSAGE。我沒有怪別人有這種的喜好,但在一個沒有限制觀眾的舞台上,這種與別不同的「動作」自然會受到注視。你分享完自己的PERSONAL TASTE後,就要面對分享後的後果。我們要保護的是自己的雙眼,還是拒絕表演者的表演?畢竟這回事太PERSONAL,你可否先選擇喜歡閱讀這回事的觀眾,然後才開始表演呢?當然,高層次的藝術永遠不會從大眾的視角出發,但我們又會否接受這兩位學生進行這種行為呢?我們的視角「應否」與道德的低線一同拉下來,從欣賞、藝術的角度出發呢?我從來也反對別人將自己最DEVIL的一面揭露出來,給大眾看到知到。身體可以因為想像而扭曲變形,我們每個人也可以以不同的想像力去取悅自己的身體,這些我都不反對,我只反對別人將這些事肆無忌憚地於公眾地方展示出來。是否我們需要走到另一端︰學生於公眾地方表達自己的情慾,與一隻狗發生性行為時,我們才懂得要阻止他們呢?
舞台上有太多的可能性,每一個人也可以是一個演員,不同的時地人發生的情節也會不同,要表達的故事也會變得不同。你問我的話,我絕對反對他們這場演出,完全沒有藝術性、文化性的深層知識要表達,只是情慾,全都是情慾。這是一個公共空間,如果每一個人也因為自己的情慾需要得到發洩而於這舞台上任意放肆而行的話,這會是怎樣的一種舞台?這會是怎樣的一種表演?我們會樂於觀看嗎?我們還會因為他們能這樣認識身體而鼓掌嗎?這是一個公共空間,如果認為他們有這樣作的權利,我相信我也有批評他們、發佈他們、記錄他們的權利。問題是,為什麼我們不能基於互相尊重這大原則下作一些互惠互利的事情?他們除了帶大家回到情慾外,還能帶給我們有什麼樣的反思?老師要教好學生?青少年的情慾已不能再被壓抑?不要再隨便記錄別人的生活?每個人從這事中學到的東西可能不同,如果這真的是一個舞台,我認同這些事的出現但不會認同它是應該被接受的。
如果因為這樣而被認為是個假道學的人,沒有多餘的幻想力去建構一個新型的舞台,那我寧可抱著我的信念到死。我可不願意每天走到地鐵月台上,就是看著一個又一個的真人SHOW在我面前上演,而這些被界定為行為藝術,我亦無從阻止。
我同時亦相信,情慾最美麗,就是它被壓抑的部份,就是它最含蓄的部份。
絕對不是逗奶。